杂谈 江湖

1

很久很久以前，有个时代，那时候，陌生人之间的网上沟通，主要通过一种叫作“聊天室”的东西来进行。

经历过的人，可能还会有一些当时热闹的聊天室的印象，比如：网易聊天室、碧海银沙等。

有一个少年，在一个山区的中学里当老师。那一年的暑假，希望能够出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。

他最远到达过的地方，是位于南方的省城。

那一次，他希望把人生第一个出省之旅，放在西边。

为什么是西边？也说不清楚具体的原因，也许是因为西部的粗犷豪放吸引了他，也许是厚重的历史感。他把目标定在了六朝古都，西安。

未知的探险，既新鲜又让人揣揣。

他选择了登录城市聊天室，发消息说：我即将第一次来西安，请问有人可以来接我吗？

用如此直接和轻易的方式，寻找陌生人的信任。

当然，没有人回应他。也有人笑他，别傻了，不会有人来接你的。

即使有，收到的回应是，你是女的吗？你是女的我来接你。

然后，有人回应，我来接你。对方的聊天室昵称，叫作江别鹤。

江别鹤，古龙小说《绝代双骄》中的人物，一代枭雄，号称江南大侠，实为伪君子。

双方约定好接头时间。

2

辗转从省城坐上绿皮车，咣当咣当，开向西北。

暑期车票紧张，他买的是无座票。看见有个空位，他便坐了下来。

对面位置，靠里，坐了一位老人。旁边是一个留着点胡子的普通中年人。

车子开了一段时间之后，中年人跟他说话了：

“小兄弟，这个位置你要坐吗？”

他一时没反应过来。他不是正坐着吗？对方再重复了一遍。他点点头。

“你要坐的话，50元。”

“你要是不坐，就走开。不要闹，车子上都是我的兄弟。” 对方补充道。

他想了一下，付了钱。

中年人转身离开。

中年人走以后，老人忿忿地说，车上的工作人员都是被打通的。你看，我坐在这里，他就知道我有坐位票，就不问我收钱。

行路难。

3

火车到站，江别鹤准时出现。

一个高个青年，手里拿着白沙烟。来一根？我不抽，谢谢。

对方带着他坐公交。公交车上的售票员沿途一路报着站，临了总加上两句，开门，关门。

到站以后，对方领着他进了一片民居，在弄堂里七拐八拐，到了一个二楼的房间。房间里稍显零乱，有床有桌子，有音响电器。

对方给他铺好床品，我睡床上，你打地铺，不介意吧？不介意，不介意，谢谢。

晚上，对方带了朋友来房间，把他介绍给他们，这是我的朋友，当老师的。

在西安期间，江别鹤带他去了回民街，吃了羊肉泡馍，还有本地人能加足有半碗子辣的饺子。

他自己去了大雁塔，兵马俑。看千年前的古人静静伫立，似笑又非笑。

一个晚上，一起去网吧上网。他有些疲劳，想先回去睡觉。江别鹤想也没想，把房间钥匙给了他。

接过钥匙，钥匙是热热的。

4

西北的夏天特别热。垫褥子的习惯也影响了他的睡眠。

感觉有点感冒，他想提前结束西北旅行。来到车站，票卖完了。

在车站外面广场上，找黄牛买票。

在一个广场上，哪些人是黄牛，只要观察几分钟，就能看出来。他走过去问一个黄牛，对方回答，没有。再问一个，也是没有。走到一个女的票贩子面前，软磨硬泡一会儿，对方答应卖他一张。为什么不卖给你，我看你像便衣，对方这么解释。

5

素不相识的人，对你放下戒备，敞开胸怀，把钥匙放到你的手里。

凭着单纯的相信，他完成了人生意义上的首个旅行。

西北有义士，这段冒险的旅行，在他心里留下深深的印记。而被信任，是生活给的最大的教育。

后来，他去过更多的地方，也遇到过一些挫折，归来，仍是少年。

6

曾经，有一个朋友，生意失利，损失了不小的一笔钱。打电话过来向他哭诉。他想尽办法筹措，仍然无法帮上。自己捉襟见肘，他用仅剩的钱买了车票，坐了两天的火车去看对方。

回来以后，自己吃了一个多月的榨菜，甚至为了吃饭，向人借过一百元钱。

7

后来，另一个朋友，创业资金链紧张，面临发不出工资，开口向他借钱。对方向他借7万元钱，他回答，能不能借9万？因为他的全部存款加起来，当时正好9万，而对方一定是希望能筹措更多的资金。他把定期存款取了出来，转了过去。

8

人人心中都有个武侠梦。

而行走江湖，人心才是最大的江湖。

有些人的人生格局和世界观非常宏大，为了实现宏大的理想，牺牲几个朋友，根本不算什么，他们的身边围满了朋友。

翻一翻历史书、武侠小说，或者说名人榜，都能看得到。

小孩子才分对错，成年人只看利益。现实中，在做决定前，往往是一番计算：需要拿出多少，预期的回报是什么，友情也是投资，这份投资的回报率是多少？

而有些人，他们的经历单纯而又单纯，身边真正可以称得上朋友的，亦少之又少。

为了这少数几个朋友，他们可以不计成本、不求回报地去帮忙。

不计成本，不求回报。

经历如此，夫复何求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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